第9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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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禅秀话音刚落,在场众人都愣住。周恺更是难掩惊讶,余光悄悄看他。

    李禅秀面色不变,目光一直含笑看向陆骘。

    此前他一直犹豫,要不要招揽陆骘。一是他之前没恢复身份,想招揽对方,有些话却无法明说;二是此前他和陆骘交情还没这么深;三是陆骘的目标是攻打胡人,收回北地。如今西北并未像梦中那样沦陷,对方去西南的话,短时间内,应当不会有机会攻打胡人,这与陆骘的目标相悖,对方恐怕不能同意。

    然而此一时彼一时,眼下他身份已经恢复,可以大方招揽;二来,他和陆骘合作这么久,也算交情不浅;三来,西北没乱,朝廷没发布招募令,陆骘就算有心想收复北地,一时也难有机会。

    事实上,若是贩私盐的事没被发现,李禅秀也不会开口。但眼下,贩盐一事被边军察觉,陆骘等人无处可去,岂不正可以被说动?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,现在各地都有流民起事,朝廷疲于应对,李禅秀猜测,朝廷早晚还会像梦中那样,发布诏令,允许各地自行募兵,帮忙平叛。

    但等到那时,陆骘就和梦中一样,名义上归顺朝廷了。以后他们西南义军跟朝廷对上,岂不多一个劲敌?

    当然,以陆骘的品行,以及他和陆骘的交情,他相信对方会尽量避免与他敌对,甚至不攻打他。但西南义军又不是只有他一人,陆骘不对上他,却有对上其他人的可能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,这样一位厉害的将领,他为何不拉拢,反倒让给梁王父子?

    梦中那位新帝,如今的梁王世子,在后来明明有裴椹、陆骘两位为朝廷挡住胡人铁蹄的砥柱名将,却都不善用。尤其陆骘,因他是从北地来的,不属于任何派系,又战功赫赫,便被朝中各方势力猜忌和倾轧,掣肘他北伐,试图削他兵权,最终导致他抱憾病逝。

    既如此——

    李禅秀目光清正,看向陆骘,诚恳道:“我知陆公子毕生愿望是收复失地,然而现今长安宫里的那位沉迷权术平衡,任由党派和世家争斗,并无北伐的雄心。无论你留在雍州,还是前往其他地方,一时半会儿恐怕都没机会北上攻打胡人。且近年各地灾害不断,官员却欺瞒不报,致使民变四起,朝廷渐失人心,宫中那位已不是明主。

    “反倒太子李玹,早年就有仁善贤明的美名,代天子巡视西南时,更抚教万民,治理一方,颇受百姓爱戴。如今他刚起事,虽实力薄弱,但有西南民心所向,早晚能成大事。且他胸怀大志,痛惜国土分裂,日后定会挥师北伐,收复当年太祖为大周打下的领土。”

    说到最后,他目光尤为明亮,语气更难掩坚定。

    一旁,周恺等一直忠于太子的人都不禁被感染,眼眶发热,恨不能当场喊一句“太子千岁,小殿下千岁,大周永盛”!

    陆骘和宣平也被这番话镇住,但更多震惊于李禅秀的大胆。

    宣平尤其恍惚,心想:沈姑……沈公子可真敢说。

    这番话的不敬程度,但凡是他和陆骘以外的人听见,恐怕都要被吓破胆。但话又说回来,沈公子竟要去投靠在西南起事的太子?那他能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,好像也不足为奇。

    可沈公子的夫君裴二是边军校尉……诶,不是,等等,把“沈公子”和“夫君裴二”这几个字放一起,怎么有点奇怪?

    ……他就说还是得叫沈姑娘吧!

    一旁,陆骘早已陷入正经思索。李禅秀说的不错,现下他们还没想好去哪,而朝廷又……

    陆骘蹙了蹙眉,他回来的路上,就听说之前武定关被围攻,甚至一度被攻破的事。

    等见到宣平,又从对方口中得知更详细的情况——胡人之所以能迅速攻破武定关,是因为圣上将六万多守兵调去长安,保护他自己了。而雍州当时的郡守严同海在胡人来袭时,更是不作为,最后靠并州军及时支援,才惊险打退入侵的胡人。

    如此朝廷,真能指望他们出兵北伐,收复失地?

    可去投奔那位曾被圈禁十八年的太子,又与造反无异。成了,是缔造新朝的功臣,败了,就是乱臣贼子。

    去与不去,势必要慎重考虑。

    毕竟他不是一个人,他还有几十名一起从北地难逃而来的兄弟、部下,如今又招募训练了两千余人。

    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性命,不是棋盘上的棋子,可以随意试错和舍弃。

    陆骘眉心越蹙越紧,良久不言,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李禅秀也清楚,这么重要的事要在短时间内作出决定,不太可能。

    可他时间也紧迫,实在不能久留,于是抱拳拱手道:“陆公子,恕我还有要事,不便久留。方才那番话你可以慢慢考虑,若有意向,我在梁州那边随时欢迎你。”

    罢了,刘备还三顾茅庐,他一次说不动,可以往后再多试几次。眼下父亲在秦州等他,还需尽快前往汇合。

    李禅秀想着,正欲调转马头,陆骘忽然开口,语气平静又带着一分斟酌问:“沈公子,冒昧问一句,不知能你在西南……是何身份?”

    联想到李禅秀刚才话意,还有对方之前在酒楼跟他谈合作时的筹谋,将这一切串联起来,陆骘不难想通,面前之人根本不是普通的流放女子,对方恐怕一开始就是太子残党的一员,而且身份不低。

    李禅秀拽紧缰绳的手一顿,闻言转身,片刻,忽然坦率笑道:“太子殿下是我父亲。”

    陆骘闻言一怔。

    “陆公子,你再仔细考虑考虑,我随时等你消息。”李禅秀最后又朝他一拱手。

    说罢扬鞭策马,带领众人奔出山谷。

    周恺闻言骇然,没料到李禅秀会忽然表明身份,可他还没来得及担心,就见小殿下已经走了,赶紧策马追上。

    一时,山谷内马蹄声不断,震落枝头数堆细雪。

    陆骘僵站在原地,任由冰凉的雪落在颈间。他万没想到,对方会是此等身份。

    但很快,他又明白,李禅秀之所以如此坦率告知,一是信任,二是诚恳邀请他。

    若是后来的陆将军,被如此招揽,倒不会意外。

    但此刻的陆骘,虽不是一无所有,可也没觉得自己有何值得被看重的。尤其他现在有的马匹、人员、钱财,都仰赖之前李禅秀告知盐湖和煮盐的法子。

    甚至在他最低谷时,也是对方不计前嫌,帮他治好腿伤。

    幸得明主知遇,如何能不动摇?

    陆骘不由轻叹。

    .

    山谷外,周恺快马追上李禅秀,但恭敬地落后半个马头,担心问:“小殿下刚才为何告知对方身份?我们还没出雍州地界,万一他们给官府报信……”

    李禅秀摇头,边策马边道:“陆骘不是此等人,另外,既要招揽他,总归要诚恳些。”

    周恺不知陆骘有何值得被招揽之处,不过对方能弄来那么多上等骏马,确实是个运马的好手……

    正思忖之际,后方忽然隐隐传来闷雷声。再仔细一听,竟是阵阵急促马蹄声,且听数量,来人明显不少。

    周恺顿时心中一紧,道一句“殿下小心”后,急忙转马头向后,前去查看,同时让伊浔负责保护李禅秀。

    李禅秀同时勒马,转头一看,不由露出笑意。

    后方远远奔来近千人,均骑着快马,激起一路烟尘。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,为首之人的样貌渐渐清晰,正是宣平。

    宣平远远看见李禅秀勒马停住,不由也激动挥手喊:“沈公子——是我啊!宣平——”

    喊话间,对方已快奔至面前。

    李禅秀忙让周恺等人收刀,道:“不必紧张。”

    话落不久,宣平就快马奔至。

    他勒马停在李禅秀面前,拱了拱手后,面上难掩激动,欣喜道:“沈公子,我大哥说他同意一起去西南,只是这个决定太突然,我们一时没准备,大哥让我先带一千人来追你。剩下还有一千多人,等收拾完毕,我大哥再带他们一起赶来,不过剩下的人马匹不足,估计会慢一些。”

    李禅秀闻言,蓦地攥紧缰绳,捏得手指微红。哪怕心中已经猜到,可听到这话,仍难掩喜悦和激动。

    那可是陆骘,未来替大周小朝廷挡住胡人铁蹄的两根国之砥柱之一。梦中他一直没好意思开口,如今,竟真被他掰来一根!

    许是成功了,就忍不住想更进一步。他一时竟想,要是能把大周的另一根砥柱——裴椹也掰来就好了。

    不过也只是想想,裴椹为人正直、忠于朝廷,而且跟梁王世子、未来的新帝关系也匪浅。更重要的是,对方手握兵权,镇守并州,跟没有根基的陆骘不一样,绝不是能被轻易说动的。

    而且得陇望蜀也不好,人要知足,他刚招揽到陆骘,没必要再去遗憾裴椹。

    裴椹……日后若有机会,希望仍能像梦中那样,与他亦师亦友吧。

    李禅秀很快收回神思,压下眼中喜悦和激动,朝宣平拱手,连声说“欢迎”。

    周恺更是惊讶,没想到李禅秀一下就招揽两千多人,其中还有一千多匹马。训练一下,能组一个像样的轻骑兵队伍。

    他不由看对方一眼,心中暗暗敬服。虽然他之前对李禅秀也恭敬,事事都问对方意见,但那是出于对李禅秀父亲的敬重,例行询问,实则心底有些把对方当孩子看,没指望对方真说出什么见解。

    毕竟周恺在李玹还没被圈禁时,就跟着对方,如今已经快四十岁。在他眼里,李禅秀可不就是孩子?

    但眼下,他却不那么想了。再有什么事,都正正经经跟李禅秀商量。

    李禅秀察觉到他变化,却一直含笑,没说什么。这也正常,毕竟在周恺等人眼里,他出生就被圈禁,刚被救出没多久,可能还是个需要被保护、不知世事的年轻人。

    服众这种事要慢慢来,何况周恺没什么不恭敬的地方,他也就不必说什么,只要对方日后敬服自己就行。

    另一边,宣平倒是激动无比,又万分好奇。而且他不像周恺等人,因李玹的关系,对李禅秀有鲜明的恭敬。尽管他已经知道李禅秀的身份,但之前认识时,毕竟是以平常身份相交。

    加上李禅秀表明身份后,依旧没什么架子,于是继续行路后,他策马跑到对方身旁,小声好奇问:“沈……殿下,我想问一件事,您要是觉得我冒昧,您就不说,甚至骂我一顿也行,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小心看李禅秀一眼,终于道:“您到底是男子,还是女子?”

    如果他此前没见过李禅秀,今天是第一次见,定然不会这么想。毕竟李禅秀虽漂亮到有些男女莫辨,但换了男装后,还是能看出男子特征,比如喉结、声音,以及因表情变换后,好像比以往多了些锐利的轮廓。

    但是,偏偏,对方之前是女子身份,还有一个丈夫。
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对方之前说,那位在梁州起兵的太子是他父亲。可听闻太子李玹只有一个女儿,还在不久前病逝了。

    李禅秀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他嘴角微抽,随即压低声威胁:“我在这边成过亲的事,你不可说出去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又面无表情道:“我是男的。”

    有那么难认吗?他不是已经把遮住喉结的假皮摘了?是他喉结不明显,还是声音不够像男子?

    想想真有些气!

    宣平:“……!!”真是男的?那裴二知道吗?

    完蛋,更好奇了,抓心挠肺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行了快大半日,时近傍晚,人马俱疲,众人终于停下歇息。

    李禅秀因中寒毒的缘故,身体较平常人弱,尤其他现在没被梦中那位游医医治过,更不是后来在西南领兵、跟士兵们一起钻山林的他。

    虽然他平日有练吐纳法,但见效实在慢,加上不久前寒毒刚发作过,今天又在马上颠了大半天,下马时,只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,双腿也被磨得有些疼。幸亏冬日裤子厚,不然不敢想会被磨成什么样。

    李禅秀木着脸,觉得那晚被裴二磨小腿也没……不,为何要想裴二?确切说,为何偏偏想到这件事?

    他僵了片刻,随即强忍着不适,装出寻常模样。

    队伍在一处山脚休息。

    此时乌金西坠,山林中传出阵阵鸦鸣。

    周恺拴好马后,来向他恭敬禀报:“殿下,已经快到秦州地界,估计明天下午就能和主上汇合。”

    李禅秀“嗯”一声,道:“众人都已疲惫,先扎营休息。”

    周恺点头,立刻去安排。然而不多时,他又步履匆匆回来。

    李禅秀正单手扶着一棵老树的树干,不着痕迹地踢踢腿,察觉他回来,忙站直,摆出端正姿势,问:“何事?”

    周恺不知他正努力维持形象,以免被下属以为娇气,闻言忙紧声禀报:“殿下,情况有变,刚刚接到飞鸽传书,梁州军中出现变故,主上不得不离开秦州,先去梁州了。”

    李禅秀闻言一愣。

    “不过主上留了人手在秦州接应我们,如此一来,倒是不必再着急赶路了。”周恺紧接着又道。

    之前行路太急,就是因为李玹得尽快去梁州军中坐镇,不能在秦州等太久,所以他们需快点去汇合。

    但现在李玹先走了,似乎就不必再急着赶路。

    李禅秀皱眉,思忖梁州军中出了什么事。

    而且到了让父亲不得不去坐镇的地步,莫非是蔡澍现在就想分裂旧部?

    .

    梁州,平城,被义军攻占的府衙。

    蔡澍大马金刀坐在正厅上首主位,粗犷面上带着煞气。

    下方,一名文士打扮的人正指着他,激愤指责:“蔡澍,你有何资格坐在主位?未免太过骄横!而且我不赞成现在就攻打府城,先前起事你就瞒着我等,险些陷主上于危境,现在又不等主上回来,就要攻打府城。你只知拿下府城,进可攻长安,退可守梁州,但朝廷难道不知?此举只会招来朝廷的大军平叛,就算拿下府城,也守不住!”

    蔡澍闻言冷嗤:“现今天下大乱,各地都是流民起事,我等不起事,难道坐等那些流民攻入两京?到那时候,主上才真会危险!何况我起事后大军势如破竹,一举拿下半个梁州,此等功劳,如何坐不得主位?若主上在这,我自然请主上上座,但主上不在,我不坐,难道让你一个提刀杀人都不敢的小小文士坐?”

    说到这,他冷笑一声,又道:“再说攻打府城,我们已拿下半个梁州,此时不乘胜追击,难道等朝廷军反扑,把我等赶回南边,继续跟那群蛮子作伴?”

    旧部中有几人如伊浔那般,都是西南各部族出身,一听此言,顿时气愤,拍案而起怒斥。

    一时厅中尽是争吵声,指责声,不少人争得面红脖粗。

    忽然,十几名士兵冲入,顷刻拔刀,将众人团团围住。

    厅内争吵声霎时一滞,众人看着明晃晃的刀锋,一时敢怒不敢言。

    唯有先前的文士憋红了脸,依旧怒斥:“蔡澍,你这是何意?难不成要背着主上,杀了我等?”

    “住口!不可对将军无礼!”他面前的士兵立刻持刀威吓。

    蔡澍冷笑一声,忽然拔剑砍掉桌案一角,镇住众人,高喝道:“攻打府城,我意已决,谁敢反对?”

    “哦?”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忽然传来。

    众人急忙回头,就见厅外不知何时站着一道颀长清瘦的人影。他身穿一件黑色氅衣,眉目清逸,神情沉静,似古井无波。

    门廊外一株落了叶子的老树在阳光照射下,曲折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,留下明暗交错的影,晦暗而凉薄。

    然而片刻后,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,神情又似佛像含着慈悲。

    众人这才发现,他黑色氅衣上用暗线绣着佛经,右手手腕带着一串青碧色佛珠,其中几颗珠子正捏在指尖,神情无悲无喜。

    方才怒斥蔡澍的文士顿时回神,惊喜道:“主上?”

    说着不顾颈上还架着刀,忙弯腰行礼,激动道:“属下云松泉见过殿下,殿下千岁!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其他反应过来的人,顿时三三两两,都躬身行礼:“见过主上/殿下。”

    这当中,有人和云松泉一样,是真正激动。也有人是一时太过惊愕,没反应过来,随势这么做。

    众人一弯腰,那些拿着刀的士兵顿时显露出来,个个神情迷茫,不知来人是谁。

    仍站在主位旁的蔡澍更是一脸僵硬,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。

    李玹看众人一眼,淡声说:“都起身吧。”

    接着声音缓了缓,又道:“诸位这段时日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抬步走进厅中,身后跟着几名心腹,以及数十名黑衣护卫。

    厅内士兵见状,刚想上前阻拦,却顷刻就被缴了兵器。

    李玹仿佛没看见身边的刀光剑影,目光像含着悲悯的佛祖,不紧不慢穿过人群,走到上首。

    主位旁,蔡澍终于回过神,目光对方李玹的视线。明明是一双含着悲悯的眼睛,却仿佛映着刀光和血色,无端令他一阵胆寒,头皮微麻。

    等回过神时,蔡澍发现自己已握着剑,像当年刚追随李玹时那般,恭敬跪地行礼。

    李玹淡淡看他一眼,道:“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蔡澍起身,莫名出了身冷汗,但又为自己竟仍被李玹的气势所压,暗暗不快。

    但他余光看一眼下方,也意识到李玹在旧部中的影响力,表面恭敬道:“请主上上座。”

    李玹看他一眼,没说话。

    跟李玹一起进来的黑衣护卫立刻上前,将主座的红木宽椅搬走,从下方搬来一张普通座椅。

    蔡澍表情一僵。

    李玹这才坐下,转了转手中佛珠,淡声问:“刚才在说什么反对?”

    云松泉立刻开口,将事情解释一遍,接着再次道:“主上,我们实力不足,暂时不宜攻打府城,此事应徐徐图之啊。”

    蔡澍迟疑一下,刚要解释。

    李玹却闭着眼,轻“嗯”一声,道:“那就先不攻打。”

    蔡澍一听,刚要争执,却见李玹好像闭着眼睛也能看见他举动似的,抬手止住:“此事就这么定了,不必再说。”

    声音温凉,且莫名有种让人不敢抗拒的力量。

    蔡澍一僵,忽然想起近些年有传言,说他们这位主上被圈禁后修了十八年的佛,已经修出神通,对方该不会……真有什么奇怪本事?

    蔡澍没读过多少书,大老粗一个,本就有些信这些神神道道,一时有些被自己想法惊住,竟没再开口说什么。

    直到和众人一起散去,走出主厅,被外面有些刺目的阳光照在身上,重新感到暖意后,他才终于回过神,想到自己方才表现,不由一阵暗恼。

    怕什么?本来他就功劳大,且手握重兵,即便是主上,如今也不能奈何他吧?否则刚才,对方明明在厅外听见他不敬的话,不也装没听见?

    想到这,蔡澍又恢复神色,冷哼一声,大步离去。

    厅内,文士云松泉擦了擦额头汗,心有余悸道:“幸亏主上回来及时,否则今天,蔡澍就要带着他手下那些兵马,跟我们决裂了。”

    李玹依旧闭目,转着手中佛珠不语。

    云松泉见状,一时也不敢多说话。

    然而李玹却并非表面这般平和,人人都说他被圈禁后,整日修佛,修出了平和性子,被彻底磨去棱角和意气。

    但没人知道,唯有一遍遍念着佛经,假装出慈悲,才能掩饰他心底的杀意、戾气,和血色过往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外面一名黑衣护卫进来禀报:“主上,燕王世子裴椹已解洛阳之围,正继续往长安方向行军,恐是要来攻打我们。”

    倏地,转动佛珠的手指顿住。

    李玹睁开眼,面无表情重复:“裴椹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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